导语：12月18日，山东省高院公布了2020年度优化营商环境十大典型案例。其中西王集团有限公司司法和解案榜上有名。西王，这个总资产高达500亿元、位列中国500强企业的民营企业巨头，为什么深陷危机?又是怎么走出危机的呢？
【正文】虽然已经卸任董事长，每天早上6点半，70岁的王勇还是习惯到公司转一转，和员工一起吃早饭。经过30多年奋斗，他在当初只有500人的小村庄上，建立起西王集团，一个总资产高达500亿的现代化大企业。然而，3年前，这位具有传奇色彩的老企业家，却突然迎来人生最大的危机。
【同期声】西王集团原董事长 王勇：我就问你担保单位要，我就打官司。我封你的股票，我封你的财务公司账号，它（公司）肯定活不了了。
【正文】原来，2017年3月，邹平的上市企业---齐星集团爆发债务危机。作为齐星集团最大的担保方——同样地处邹平的西王集团被牵连。
【同期声】西王集团原董事长 王勇：我们互相担保了50多个亿。墙倒乱人推，所有的负面影响都到了你这里来了！
【正文】西王集团有三家上市公司，作为一家大型民营企业，正常运转需要大量流动资金。但此时，西王不仅要替齐星还债，银行的贷款也纷纷被抽走，双重打击下，企业渐渐转不动了。
【同期声】西王集团原董事长 王勇：整个西王集团减少了150亿的流动资金。这150亿，这个大窟窿，这是一个坑呀，不可能不出问题。
【正文】流动资金没有了，2019年10月，西王集团发行的100.4亿元企业债券到期，触发违约或交叉违约。一时间，破产的阴云笼罩，企业面临生死考验。西王的命运，不仅关乎16000名职工、800多名村民的生计，还严重冲击着上下游产业链上100多家企业和科研院所。中国科学院金属研究所胡小强所在的团队，2014年以十项核心技术入股西王特钢，在西王建立了行业内唯一的特殊钢国家标准研发工作站。
【同期声】中国科学院金属研究所副研究员 胡小强：这个模具钢、轴类钢、齿轮钢，这些钢种我们叫高品质稀土特殊钢，这是我们国家自主独有独创的技术。西王作为我们最重要的一个叫高品质稀土特殊钢的一个材料保障基地。
【正文】西王集团百亿债务危机袭来，胡小强所在团队的一些攻关项目面临停摆。
【同期声】中国科学院金属研究所副研究员 胡小强：对我们项目的冲击是巨大的！这个债务危机就影响到我们整个项目品种的开发、市场的开拓、整个新产品的批产。
【正文】大厦将倾，危机四伏。据不完全统计，2019年，全国发生违约的债券超过170只，涉及金额超过1400亿元，基本都是通过破产重整或清算的方式解决。如果西王也走上这条路，将会给当地带来金融失信、工人失业、社会维稳等系统性风险。西王的危机惊动了滨州、邹平两级党委政府，经综合研判，他们决定出手救西王。
【同期声】滨州市委书记 佘春明：为了这个区域经济的发展，为了企业利益，为了社会的稳定，为了金融生态，政府该担当的时候一定要担当。
【正文】西王不能倒，那该怎么救呢？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 2019年11月4日，滨州市委、市政府把有丰富金融工作经验的滨州财金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胡云江紧急调到邹平任职。
【同期声】邹平市市长 胡云江：我们市委书记佘（春明）书记、市委当天和我谈话派来的，因为他知道我一直在金融方面，在财政方面有一定的经验。书记和我谈话，你去先把西王的事解决了。
【正文】上任之初，胡云江和工作专班迅速到企业调研，经过仔细分析后，大家逐步从开始的悲观情绪中走了出来。西王集团有玉米深加工和特钢两大主导产业，特种钢年产300万吨，葡萄糖年产180万吨，药用葡萄糖生产规模居亚洲第一，玉米油国内市场占有率达60%。
【同期声】邹平市副市长 郭志伟：当时我们分析西王的产业、产品、市场、效益，分析它的整个融资状况，我们确定西王的问题纯属于流动性风险，一句话就是它的价值创造力和它的造血功能还是比较好的。
【正文】为稳定生产，政府先给西王注入一笔纾困资金。
【同期声】邹平市市长 胡云江：我们省资产管理公司和我们滨州财金集团和邹平市的国投公司三方共同扶持一个30亿的一个专门基金，这个资金直注到西王。
【正文】30亿资金解了燃眉之急，但单纯靠发新债、借贷等传统的输血办法，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同期声】邹平市市长 胡云江：我们考虑很多办法，当时说实在的，甚至政府想托管收过来。但是你是否有能力，直接来处理这个企业，或者帮助这个企业你也很难说。
【正文】输血不行，托管也不成。这时，债权人又纷纷上门逼债。
【同期声】邹平市市长 胡云江：在这个时候，逆境中我们想方设法研究，如何尽快地破解这个难题。最急的是让债权人稳定住，所以当时我们提出来就是，用时间换空间。
【正文】在邹平市政府换帅的同时，西王集团也完成了新老交替。王勇的儿子，有着上市融资、国际贸易、品牌运作经验的王棣担任西王董事长。
【同期声】西王集团董事长 王棣：也是为了给市场传递一个信号，西王在发生风险之后不会选择逃避，而是积极地去面对，而且积极地去探索解决的办法。
【正文】西王集团新的管理团队经多方沟通，最终选择与金杜律师事务所合作。这家律师事务所曾参与处置渤海钢铁和东北特钢重组案件。他们提出的解决方案是：协议债权重组。
【同期声】北京市金杜律师事务所律师 姜涛 ：破产两字，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不理解的。那么这种情况，尤其是在当时西王舆情四发的时候，这个时候会引起更大的震动。采用协议重组的方式，一个是我们跟债权人私下谈判，会对西王整个的声誉等等，会产生一个非常好的保护
【正文】根据方案，企业需要先征得债权人的同意，前期先还利息，本金延迟还款。这个办法可以给西王集团赢得喘息空间。后期，再依托西王食品、西王特钢、西王置业三家上市公司，以债转股的方式化解债务。这样，既可以保障债权投资人不发生损失，又可以保证企业正常生产经营，进而能够彻底化解集团的债权风险。但是，这个方案能够获得债权人的认可吗？
【同期声】西王集团董事长 王棣：因为时间很紧张，在风险发生的时候，速度是很重要的。
【同期声】北京市金杜律师事务所律师 吴胜民：我们有30多个人的团队从全国各地在咱们西王集团来集结，推进咱们整个西王集团的和解程序，像攻坚战。进入和解程序到一个周左右，我们所有包括债权申报、审查等等所有的程序性文件，加起来有这么多，将近一人高。
说：为最大限度争取到债权人的同意，西王集团和资产管理人团队逐一联系债权人说明解释。对主要债权人，更是兵分三路登门拜访。
【同期声】北京市金杜律师事务所律师 吴胜民：有些债权投资人不配合，无论是怎么样沟通，他们都要求企业必须要偿还债券。
【同期声】中国农业银行山东省分行副行长 郑祖刚：这里面的情况很复杂，每家银行要实现你最终的理想化的利益。谁也不敢说这个事情能解决，有的说我做不到。
【正文】经过艰难的博弈，到2019年12月底，有80%的债权人同意债权重组，但还是有部分债权人坚持要立即清偿。而如果达不成和解协议，债务危机依旧难以化解。这道题，难坏了胡云江市长。
【同期声】邹平市市长 胡云江：如果当时假设这个团队不抓紧工作，有可能时间长了发酵，越来越大，你想不破产也不可能了。
【正文】在谈判最吃劲的时候，邹平市政府9楼的这间办公室里，每天一份重点企业风险处置进展情况日报让胡云江经常彻夜难眠。
【同期声】邹平市市长 胡云江：我最怕晚上11点、12点的电话，说市长坏了，哪个事明天怎么个情况，我当晚上起来马上研究，马上处理。自己关起门来，有时候掉眼泪。
【正文】大家一筹莫展之际，金杜律师事务所一位合伙人提出了另一个方案——司法和解。与债权重组必须要求债权人100%同意不同的是，司法和解采取“多数决”，即有表决权的债权人过半数同意，并且其所代表的债权额占总额的2/3以上，和解方案即可获得执行，这样西王集团能够尽快摆脱危机。但是，从2007年《企业破产法》颁布实施以来，国内还没有通过司法和解化解债券违约风险的成功先例。
【同期声】北京市金杜律师事务所律师 姜涛：司法和解进（司法）程序之后不可逆转，一旦采用了司法和解的方式，如果说和解不成，那么企业就会走向（破产）清算。
【正文】艰难抉择的关头，滨州市委给出了明确意见。
【同期声】滨州市委书记 佘春明：虽然没有用过,没有先例，但是我们想既然确定了，那么这个路子我们是可以探讨的。用法治的思维，法治的力量来推动这个事情的最终解决。
【正文】为给这场百亿级的司法和解案件保驾护航，山东省委、省政府多次指挥调度，当地政府、银保监局、金融监管局及各金融机构也多次召开对接会，达成一致意见：“对西王集团到期融资业务续作，不抽贷、不压贷、不断贷，不增加贷款条件、不下调信用等级，不对企业采取诉讼、保全措施……”这给胡云江和企业又增添了信心。
【同期声】西王集团董事长 王棣：这样我们就能保住银行及其他金融机构的稳定，这样让我们有精力和基础来化解集团层面的债券风险。
【同期声】邹平市市长 胡云江：政府无论怎么说，在破解化债问题上一定是充当配角，不要当主角，尽可能发挥企业的内因作用，让它内生动力出来以后，我外部给配备政策，给你创造条件，让你顺利地化解，这是很关键的。
【正文】2020年2月21日，西王集团正式向邹平人民法院提交了和解申请书。然而就在事情刚有眉目的时候，一家投资者却又突然变卦，导致五亿元临时流动资金无法到位。头天晚上接到这个消息，第二天一早，胡云江带着工作专班就飞往厦门，寻找新的资金。
【同期声】邹平市市长 胡云江：就马上买完飞机票以后赶紧跑，去！一看政府的市长跑过来，为了一个企业的事，为了5个亿跑过来了，感觉到很欣慰，就是几天把事办了。
【正文】针对债权人的共性和个性需求，工作专班提出了以市场化债转股、分期偿债为核心的偿还方案。方案一是“50%留债6年分4期清偿+50%转为上市公司股票和证券化资产”，方案二是“10年分8期清偿”。随后，谈判进入倒计时，磋商一轮又一轮展开，和解方案修改了不下数十稿。
字幕：2020年3月31日
【同期声】（现场）邹平法院法官殷凤庆：西王集团有限公司和解案第一次债权人会议通过全国法院企业破产重整案件信息网，采用网络会议形式召开。现在开会。
【同期声】提问环节结束，投票通道关闭。
【同期声】邹平法院审判员李学勤：和解协议的表决结果为，出席本次会议享有表决权的债权人为374人，同意的335票，反对的38票，同意的人数占出席会议有表决权人数的比例为89.57% ，其所代表的债权额为12351590172.63元，占无财产担保债权总额的比例为86.41% ，和解协议经表决通过。
【正文】债务危机暂时化解，西王集团终于得到了喘息机会，胡云江也长长舒了一口气，从11月4日上任到3月31日和解协议通过，他已经高度紧张了147天。
【同期声】邹平市市长 胡云江：好像身子像瘫了一样。晚上简单吃点饭就睡觉了。现在有时候我就感觉，救活一个老企业比新上一个新企业意义还大。所以说今年过去以后，再造一个新西王指日可待，我认为凤凰涅槃有希望。
【正文】西王危机化解后，中国科学院金属研究所胡小强所在团队的项目进展迅速，不到半年，西王集团与中科院金属所合作建设国家高端稀土特钢新材料保障基地工作全面启动。
【同期声】西王特钢有限公司总工程师 张成连：84吨超大钢锭，我们已经试验成功！
【正文】西王集团年轻的董事长王棣大胆引入战略投资者，开启了新一轮创业之旅，化危为机的西王，正迎来新的希望。
【同期声】西王集团董事长 王棣：虽然今年受了疫情和风险化解的影响，我们1至8月份完成的销售收入是300亿元，与去年的同期基本持平，发展的势头也越来越好。
【正文】西王债权和解案是目前国内涉及资产规模最大的和解案，也是国内依托司法和解的方式大规模、集中化解决违约债券的首个案例。
【同期声】滨州市委书记 佘春明：法治的思维、法治的知识和法治的能力，去研究透以后，同时要做好每一个环节的依法的工作，我认为是我们处理地方，不光是类似西王的事情，其它工作的一个法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