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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巴女人

2022-11-01 15:47 | 来源: 中国记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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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盐巴女人

  编者按

  在川、滇、藏三省交界处,横断山脉腹地的西藏昌都芒康盐井地区,古老而原始的生活方式被女人们用生命和信念延续着。她们执着守护的就是一种能够改变我们所有人味蕾的神奇之物——盐巴。女人们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了她们与盐田割舍不断的缘分,这群为盐而生的女人们,将生命浇灌进一块块方形的盐田中,享受着来自大自然的馈赠,也品味着五味杂陈的人生,在原始和现代的碰撞中寻找她们的未来。

  □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 张明芳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见习记者 肖睿

  清晨,当太阳从横断山脉层叠的群山中缓缓升起,藏族妇女扎西旺姆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她将彩色的头巾编进头发里,缠绕在头上,打酥油茶、准备一家人的早饭,草草吃了几口饭,便戴上宽檐的白色帽子,拿上两块铁皮,准备出门,她的脚步声,惊醒了院子里的小牛犊。

  青藏高原东南角,澜沧江水咆哮着奔流前进,一片险峻中透露着灵秀之气的秘境之地,这里是西藏昌都芒康县盐井纳西民族乡加达村,这个仅有两百多户千余人的小村,它小得几乎可以让过往的车辆忽略它的存在。然而,这里的先民们却用千年前发明的手工制盐法在这几乎闭塞的河谷里,建立起一个庞大的盐的帝国。

  采盐女合影。林海音/摄

  风和光的恩赐

  “呲呲……呲呲……”扎西旺姆弯着腰,左手手肘靠在膝盖处,右手拿着比菜刀略大的铁片,从左往右将盐轻轻刮起,再反手继续从左往右刮,这样循环往复,脚下七八平方米的盐田一会工夫就刮出一朵白色的“盐花”。

  “要趁着盐田还有点水分的时候刮,太干了白盐就分离不出来了。”扎西旺姆已经熟练掌握了刮盐的要领,“刮盐的力度也很重要,刮重了会刮出泥,刮轻了盐刮不干净。”

  连续刮了几块盐田后,扎西旺姆起身,锤了锤腰。放眼望去,她置身的盐田如同一块一块巧克力拼接在一起,蔓延1000多米,远处的盐田上也出现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那是同样在盐田上干活儿的妇女。

  “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有的盐田,听说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吧。” 扎西旺姆一边继续干活儿一边和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闲聊着,手腕上的象牙镯子不断晃动着,上面细细的裂纹证明它有些年头了。“这是我妈妈的妈妈传给她的,妈妈又传给了我。”正如脚下的盐田和手中的技艺一样,是女人们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不同的是原本30多块的盐田如今在扎西旺姆手里已经发展到70块。

  一个人打理70块盐田非常辛苦,前几年还有母亲的帮忙,如今母亲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了,盐田的活儿都落在扎西旺姆一个人身上。她也因此被视为“村里最能干的女人”。

  “最能干”的扎西旺姆从8岁开始下盐田干活儿,如今38岁的她脸上写满30年的辛苦和沧桑,黝黑的皮肤证明风吹日晒并没有善待她,然而风和光却赐予了她最珍贵的礼物,那就是盐巴。

  据资料记载,加达村所在的盐井乡,位于川、滇、藏三省交界处,因当地特产井盐而得名。千万年前这片土地还处在海平面底下,因为印度板块的剧烈挤压,地壳运动导致山脉隆起,海水随之成为地下湖泊,因此也就有了取之不尽的盐水。

  据清朝宣统年间的《盐井乡土志》记载,“盐井气候,四季温和,而盐井暑令热度至七十度(注:华氏)止……且常年多南风,昼夜不息……然究之空气干燥,无论雨雪时至半空即为大风吹散……而盐井雨雪不易到也。”此地雨雪少、日照强、风力大,因此特别适于晒盐。

  当地人介绍,古盐田历史悠久,早在唐朝,西藏吐蕃王朝时期,就有先民开发盐田,距今已有千年历史。这附近共有三个村落,位于澜沧江东岸的是上盐井村和下盐井村,位于西岸的则是加达村,由于地址、土壤、水文等条件差异,两岸生产的盐有很大的区别,分为红白两色。红盐产生的原因是因为加达村盐田用当地的红粘土垫底,所以晒出的盐为紫红色,称为红盐(俗称桃花盐);东岸的盐田不是用红粘土垫底,所以晒出的盐为白色,称为白盐(俗称雪花盐)。事实上,无论是东岸还是西岸,每块盐田需要刮三层盐,先刮的第一层盐较洁白,供人食用,后刮的二三层盐成色较差,供牲畜食用。

  对于盐的发现,人们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考证,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大自然的确对于这片土地有着特殊的眷顾。从温泉溶解含盐地层形成的卤水在这里出露地表,到后来的人们对于古老采盐技艺的世代传承;从《格萨尔王》中记载的盐的战场到茶马古道的必经之地。这里始终与盐有着割舍不断的缘分,也正是这份天赐的缘分,让这里成为世界上唯一延续至今的原始人工晒盐场地,也让盐成为这片土地上的女人维系一生的牵绊。

  而这种牵绊对于扎西旺姆来说更为具体。她从小跟着母亲在盐田长大,看着母亲从江边的卤水井里背出卤水,或是把卤水倒入盐田下的贮卤池,或是直接将背出的卤水倒入盐田。扎西旺姆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卤水井平均有六七米深,一次只能下井一人,要沿很陡的梯子爬入卤水井中,用桦树皮做的小瓢将卤水舀入桶中,上来时要先把卤水桶放在前胸。每天挑着水桶在卤水井和盐田间来回上百次,然后再晒盐、刮盐、收盐、背盐。

  每年3~4月的时候风高日烈,是晒盐最好的季节,因此每到那时,为了能多打一些卤水、多晒一些盐,扎西旺姆和妈妈有时甚至会睡在盐田旁边的小屋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母亲的腰越来越弯,而扎西旺姆也在盐田里度过了整个童年、少女时期,直到结婚生子。

  如今的扎西旺姆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盐田的收入是家庭的主要来源。扎西旺姆为我们算了一笔账,一块盐田一年可收入1000元,70块盐田就是7万元。这小小的白色结晶对于她来说,是母亲的药费,是子女的学费,是整个家庭的依赖。

  来与去的守候

  “去加土若(藏语,意为‘请喝酥油茶’)”,扎西旺姆的妈妈索郎曲措倒出几杯热气腾腾的酥油茶招待记者,已经73岁的索郎曲措留着一头花白的短发,佝偻着身体,由于长年弯腰劳作,她的躯体已经弯成将近90度。

  喝一口咸香醇厚的酥油茶,扎西旺姆劳作了一天的困乏也消解了大半。她喜欢喝用自己晒出的盐打的酥油茶,“不仅色泽好,而且味道特别香!”扎西旺姆露出灿烂的笑容,旁边的妈妈索郎曲措也附和着点点头。

  索郎曲措和女儿一样,很小就开始了采盐的工作。那时家里贫困,很长一段时间索郎曲措都是挽着裤腿光着脚在盐田里工作,手脚长年累月地泡在卤水里,如今她的关节不太好了,走起路来腿脚也变得很慢。

  索郎曲措回忆,小时候跟着妈妈去盐田采盐,爸爸和村里的男人去走马帮,出门前夜把盐装上,第二天一早喝口酥油茶就踏上了险峻的山路。

  在历史上,盐井是茶马古道上极其重要的物资交换集散地,女人们晒的盐被男人们运到四川的巴塘、理塘以及云南的德钦、维西等地。

  “这是一条世界上自然风光最壮丽、景色最迷人的山水画廊;这是一道风土人情最奇特,人文历史最神秘的文化风景线;这是一根维系汉藏等多民族和谐共生,血脉相连的友谊纽带。”人们对“茶马古道”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评价,然而对加达村的女人们来说,这条路承载着她们的生计和挂念。

  索郎曲措印象中,父亲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父亲走后,母亲总是在院子里默默祈祷,或是一个人偷偷流泪。小时候索郎曲措常常跟着大人们去铺吊桥,吊桥是马帮回来的必经之路,没有固定住的木板只是铺在吊桥的铁锁上,风一吹就会掉下来,索郎曲措就曾亲眼看到有人掉下澜沧江。他们要不断地铺木板才能保证男人们回来安全地过桥,索郎曲措就这样边铺吊桥,边等着爸爸的归来。

  每次爸爸从外面回到家,都会是索郎曲措最开心的一天,不但因为爸爸回家了,还因为他在带回粮食的同时,还会给家人带一些“礼物”——村里没有的肉和油。跑马帮回来,爸爸也很少在家休息,他会去山上找木材,把松树的皮剥下来做成挑卤水的桶。等到盐再收获后,他就又该走过吊桥再次出发了。

  如今的吊桥已经铺上了厚厚的木板,并牢牢地固定在铁锁上。但如今人们也很少使用这座吊桥了,取而代之的是几百米不远处已经修好的水泥桥。

  改变正在这崇山峻岭之间不断发生。

  土路变成了水泥路,一脚水一脚泥去盐田的日子没有了;

  村口装上了路灯,打着火把去盐田的日子没有了;

  抽水泵代替了人工背水,往返上百次背卤水的日子没有了……

  男人们也不需要跋山涉水出去卖盐,联系好客户和价格,一辆辆货车就可以载着盐运送到需要它们的地方。

  “以前再怎么干,再怎么卖力,日子都好不起来,现在只要肯努力,生活就会朝越来越好的方向走。”索郎曲措说。

  如今的索郎曲措虽然不下盐田了,偶尔她还会走到村口,去看看自家的盐田, “辛苦是肯定的,但是辛苦能换来吃得饱、穿得暖,很值得。”在老人眼里,盐田就是一切,是值得她用信念和生命来守护的。

  咸与甜的交织

  “快来,尝尝我家的甜茶好喝吗?”扎西措姆满脸微笑,递来几杯自家做的甜茶。这一天,扎西措姆家收获玉米,作为闺蜜的扎西旺姆前去帮忙,时值中午,扎西措姆邀请所有来帮忙的妇女们一起吃饭,七八个妇女围在餐桌前有说有笑,用藏语聊着家常。

  在加达村,盖房子、收玉米、种地撒粪等等都会有很多村民来帮忙,互相协作是村民们的生存法则。

  坐在餐桌角落里的次仁拉姆静静地看着大家聊天,不怎么说话的她还惦记着家里的20块盐田上的活计。

  50岁的次仁拉姆看起来要比同龄人苍老很多,与记者对话时,长满老茧的手不知所措地摩擦着,手指甲里满是黑色的污垢。

  次仁拉姆23岁时嫁给同村的丈夫,“我丈夫比我大16岁。”次仁拉姆不好意思地吐着舌头说,加达村由于地处闭塞,同村通婚的人很多。那个年代妇女们的婚姻是否与爱情有关,没人能说得清楚,“因为年龄到了,有合适的人,看着还不错就结婚了。”这是女人们给出最多的答案。

  婚后,次仁拉姆与丈夫育有两个女儿,但是丈夫身体不好,也不爱干活儿,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是次仁拉姆在操持。

  “不想干活儿了,你去干吧。”丈夫总是扔给次仁拉姆这样一句话。“什么事都让我一个人干,干脆离婚算了。”次仁拉姆也会赌气说出这样的话。

  每当这时,次仁拉姆就会把怒气发泄在盐田上,她拿着重两三斤的类似电熨斗的木制工具狠狠地拍打着盐田,这是收盐后的步骤,让盐田平整,防止盐田再次灌满水后发生渗漏。

  拍打着一寸寸的盐田,次仁拉姆的嘴里一阵苦咸,分不清是泪水的咸还是盐粒的咸,从未走出过加达村的次仁拉姆对丈夫的感情和这盐田一样,是辛苦的源头,却也离不开放不下。

  争吵总是在女儿的劝慰下作罢,“等我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了,我照顾你们,别离了。”大女儿曲措卓玛说。

  大女儿在读大学,小女儿在上高中,家里挂满了两个女儿的奖状,她们让次仁拉姆引以为傲,每次和女儿视频聊天是次仁拉姆最幸福的时刻。

  在盐田辛苦劳作的女人们,对于丈夫似乎都格外包容。走在加达村的路上,可以看到很多女人背着一袋100斤的盐走在路上,或是背着一袋粪撒到地里,却很少看到男人们。唯一一次看到最多的男人是在村广场的大树下围坐在一起打牌。“男人们多是外出打工去了,留在家里的很少。”加达村书记格松登邓这样解释。

  扎西旺姆的丈夫也一直在做一些小生意,“把盐卖到远一点的地方,在外面一袋盐可以换一袋青稞,但在本地要4袋盐才能换一袋青稞。”扎西旺姆说,“现在家里生活好了,丈夫有时候也会‘不务正业’。”

  丈夫这个“不务正业”的爱好就是赛马。“如果我不管着,他经常会花大价钱买一些没用的马具,或是干脆买匹马回来。”因为赛马,扎西旺姆和丈夫没少闹过别扭。

  虽然丈夫偶尔“不靠谱”,但夫妻二人的辛勤劳动还是让这个家庭过上了相对富足的生活。扎西旺姆家的房子盖好有10年了,是村里比较早盖新房的家庭,“当时盖房花了20余万元,一年就盖好了。”扎西旺姆笑起来眉眼弯弯,幸福溢于言表。

  与次仁拉姆和扎西旺姆都是本村人不同,卓嘎是个外来媳妇儿,卓嘎和丈夫是网恋认识的,18岁那年,她从芒康县带着父母陪嫁的10头牦牛嫁到加达村。现在25岁的她有了两个女儿,大女儿上小学一年级,小女儿两岁半。

  卓嘎很爱美,同为采盐女的她比村里的其他妇女看起来要白很多,她去盐田时也要精心打扮,戴上喜欢的首饰,穿上干净利落的衣服。她最喜欢的化妆品就是防晒化妆品,光带来了盐,也带来了皮肤损伤。在内容媒体新世相联合中国妇女报和中国国货护肤品牌HBN,拍摄短片《与光同行的她们》时,在知名女性摄影师林海音的镜头下,她和其他采盐女一样,展现了自己与光同行的生活方式和迎光向上的积极态度。

  像她这个年纪在盐田干活儿的女人不多,卓嘎家里有19块盐田,丈夫在拉萨开装载机,往往过年才会回来一次。“春天的时候盐田里活儿多,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干,有时候忙起来一天都吃不上饭。”

  忙碌和辛苦还是小事,最让卓嘎害怕的是一次打卤水时不小心触电,她被电晕了过去,“当时我觉得自己可能会没命了”,卓嘎至今都还心有余悸。

  卓嘎的公公婆婆身体都不好,每年吃药要花去三四万元,家里的经济负担很重。记者参观卓嘎家时,看到黑漆漆的厨房时,卓嘎赶忙解释,她再攒一点钱,明年就可以盖新房子,到时候,她想把旧的厨房彻底翻新,还要再盖一个浴室。“想要的东西还是挺多的,一点点去实现吧。”卓嘎对记者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卓嘎在盐田上刮盐。张明芳/摄

  新与旧的碰撞

  “你看他给我穿的衣服,裤子还露在外面!”17岁的格松曲珍嗔怪着说。她正在试父亲给她买的新藏袍,棕色的藏袍穿在纤瘦的格松曲珍身上,显然有些过大,小伙伴达瓦一番调整后,藏袍又变短了,露出里面的牛仔裤。

  格松曲珍的家住在村口,由于地理位置的优势,家里还卖些饮料、方便面给过往的游客。曲珍有着属于这个年纪女孩的活泼灵动,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和盐田一样的巧克力肤色为她的颜值加分不少。

  “买盐吗?红盐5块一包,白盐20块一包。”穿上藏袍后的曲珍还不忘向过往游客推销自家的盐。

  生在盐井,长在盐井,然而曲珍从没下过盐田。

  她8个月的时候,母亲因病去世,父亲一个人拉扯她和两个哥哥长大,如今曲珍的大哥大学毕业后在芒康县工作,二哥还在南昌读大学。曲珍是读完初三后就不再上学了,她的成绩其实考上了高中,但因为父亲身体一直不好,家里的大小事宜都无人打理,她离开了校园。

  虽然留在家里,但曲珍并没有成为一名采盐女。“父亲心疼我,觉得采盐的工作太辛苦,所以不让我去盐田干活儿,家里的25块盐田就请亲戚帮忙照料,收获的盐分给亲戚一半做答谢。”曲珍解释。

  曲珍日常的工作主要是在村口向游客卖盐。千年古盐田吸引了很多慕名而来的游客。将盐包装成一袋袋向游客兜售,也成了加达村妇女、儿童的一项工作。

  曲珍从八九岁时就开始卖盐,但她的收入时好时坏。“昨天我只卖了5块钱。”曲珍不好意思地眨眨眼。

  曲珍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寒暑假,她的好朋友们都放假回到村里,她会和朋友们一起去泡温泉吃大餐,听朋友们讲讲校园里的趣事,外面的一切都令她向往。

  曲珍站在盐田看向远方,她在计划着去看更远的世界。林海音/摄

  “我想等成年后就出去打工,看看更远的、外面的世界。”她最想去的城市是洛阳,因为那里是她偶像的家乡,“我志不在这里,我也不属于这里。”曲珍笑着说,露出洁白的牙齿和可爱的酒窝。

  “小姑娘一个人怎么能去那么远呢?家里的盐田谁来看着呢。”曲珍的爸爸是一位爱碎碎念的胖老头,每当曲珍出门时,爸爸总是叮嘱“八点之前必须回家。”“知道了,知道了!”曲珍应和着,骑着小摩托飞奔而去。

  “家里的盐田谁来看着呢?”这似乎是村里每一位采盐人的未来命题。

  如今,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在外上学,“80个大学生、71个高中生、73个初中生。”格松登邓脱口而出村里的教育成果,知识正在慢慢改变这个村庄的未来。

  曲措卓玛就是受益者之一,21岁的她如今在西藏大学读大四,她6岁开始去盐田,挑着小小的桶跟在妈妈身后。在江边游泳,用瓶子收集盐田下面的盐柱,那些在重力作用下结晶成像钟乳石般的盐钟乳质地细腻洁白,空心的构造,像薄薄的冰层,手轻轻一碰就碎,曲措卓玛小时候对盐田的记忆一直刻在心里。

  用曲措卓玛的话说,她10岁的时候才开始“凑热闹”上小学。

  “别人在学一和二,在我眼里就是一根棍子,两根棍子。”“第一次考试四门课,我得了5分。”“人家考得好拿奖状,我都不知道在干什么。”曲措卓玛想继续回到盐田干活儿,她的班主任拦住了她:“你学得很快,一定要继续上!”

  五年级第一次期末考试,曲措卓玛考了年级第二,拿到人生第一张奖状。自此之后,即使家人轮流反对她继续上学,她还是执意要上。“我不想像个‘保姆’似的在家里了,我想好好上学,放假之后我会好好干活儿。”

  如今的曲措卓玛走出了盐田,走向更广阔的天地。“我想毕业后当一名老师,是老师改变了我的命运。”

  “家里的盐田谁来继承呢?”妈妈次仁拉姆也问过她这个问题。“让别人弄吧,我和妹妹将来都在外面工作,不会回去了。”

  “你想得太简单了,一个家的年轻人不回来了,那一个村的年轻人还有多少能回来呢?”妈妈的话也戳中了曲措卓玛,她不想用“衰落”形容自己的家乡。但是盐田的未来会走向何方呢?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次仁拉姆低头抠着指甲说。

  “家里总要有一个孩子来继承啊。”扎西旺姆抚摸着象牙镯子说。

  “我啊,不想让孩子继续干盐田,太辛苦了!”卓嘎卖力地扫着盐巴说。

  当夕阳褪去最后一丝余晖,盐巴女人们还在盐田上不知疲倦地劳作着,将生命浇灌进一块块方形的盐田中,享受着馈赠,也品尝着苦累,就像这奔腾的江水只顾向前,从未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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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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